火盆的正前方,裴昭寅坐在在一张简易的小案几旁,上面是一幅摊开的地形图。
他单手支颐,有些慵懒地低头看图,眼皮上垂下的睫毛疏朗清晰。
火盆里头时不时发出柴火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,偶有火星飞出,在顾言晋的狐裘上落下一个微小的黑点儿。
顾言晋盘腿怡然地坐在火盆侧旁,长舒了一口气,等他把身子烤暖了,才从厚重的狐裘口袋里掏出一个锦囊。
那锦囊沉沉的,里边竟是两个光滑圆润的铁胆球。
他把铁球握在手心,单手转着两个铁球,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。
有一搭没一搭地自顾自说话:“裴小将军,不,我和你父亲毕竟是好友,小时候还抱过你,四下无人,就唤你昭寅吧!”
火盆带来几丝暖意,裴昭寅微拧的眉眼逐渐舒展清朗。
听到顾言晋说话,不禁抬起眼皮浅浅望了他一眼,又继续垂眸看图。
这一路的相处,顾言晋没少抱怨,抱怨路远、抱怨天冷、抱怨事儿难办......
顾言晋接着啰嗦,甚至脱了鞋,在火盆边烤脚,转铁胆的手也没停。
“昭寅啊,咱们这一去不知能不能回京安,那方国的皇帝也不是好说话的,别看人家国土不大,打起仗来也是不怕你的,莽得很。若是这次惹恼了人家,那地盘借不到便罢了,就怕他当扬把咱俩给咔嚓咯,咱怕走的是死路啊。”
所以顾言晋是一万个不想干的。
大安国要找的那一片海,与北边的方国相接,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踏上邻国的疆土。
初步的计划是,大安国向方国租用靠海区域,这也是顾言晋作为使者一同出行的原因,由他去与对方交涉。
只是他心中没有多少把握,这样的要求实在太过离谱,方国怎可能将好端端的领土租借给他人?
可安贤帝的意思分明不是要与方国商量,是警告。
若警告无效,则是暗抢不成,就要明抢了。
“这针锋相对的,如何是好啊?”顾言晋烤着脚,目光失焦,语气忧愁。
裴昭寅闻到一丝烧焦味,蓦然抬头,惊讶地看着满脸愁闷的顾言晋。
“顾伯伯,你的袜子......烧焦了。”
顾言晋这才发觉脚后跟传来的疼痛感,忙在雪地上蹬了蹬脚,灭掉那火星子。
踩上去那一瞬,雪冷得刺骨。
这时,送饭小卒入账,餐盘放置于二人面前。
一碗掺了腌熏鸡丝的白粥,两个又大又软的白面馒头。
顾言晋将方才的烧脚一事抛到九霄云外,收好他的铁胆,伸手撩了撩衣袖,准备吃饭。
看着面前的饭菜,裴昭寅当下便有不满,一向柔和的他用严厉的语气叫住了要离开的小卒。
“回来。”
小卒立刻停下脚步,转身忐忑地看着脸色铁青的将军。
出声问道:“将军还有何吩咐?”
裴昭寅并没说话,只淡淡望了他一眼便起身走到门口,撩营帐帘子的一角,探头出去张望。
果不其然,将士们围在篝火边,一堆堆地坐着,冻得红肿的双手捧着一碗热乎乎的稀粥,吃的粗馒头也是冻得干硬,得在火边烤一会儿,再泡着粥吃。
裴昭寅收回脑袋,走到小卒面前,同他说道:“此次路程风雪大,比预计的更耗费时日,军中的粮食若不省着吃也不够了,不是同你说过,不用日日费心力给我准备吃食,这回就算了,往后你们吃什么我便吃什么。”
顾言晋闻言,默默放慢了吃东西的动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