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里通了电,十字路口的电线杆上,不同的方向各安装上了两个大喇叭。村里有事,书记有金便先在大喇叭里吆呼,然后各小组长挨门挨户下通知。过去的生产队散伙了,现在村里按照门牌号分成了四个小组,每个小组配备一名小组长。
快收秋了,黄昏时分,村里的大喇叭响起来,是有金有力的声音:“各村民注意了,吃了后晌饭开村民大会,务必做到每户至少一人到扬。我在重复一遍……”然后是小组长挨门通知。
老五属于一组,小组长叫孟庆龙。孟庆龙来到老五家,老五正在过道里烤烟,孟庆龙说:“五哥烟还没烤完呀?快烤完了吧?”
老五说:“快了,这是最后一炉了。”
孟庆龙说:“今后晌开村民会,别忘了去哈。”
老五说:“我这还没闭炉,走不开呀。”
孟庆龙说:“孩子去也行啊,去听听,要分地来,很重要的事。去听听,点上名就挣一个义务工;点不上名,罚一个义务工。”
老五惊讶道:“地不是刚分过吗,怎么又分地?”
孟庆龙说:“这谁知道,一时一个政策。”然后便去了下一家。
晚饭桌上,老五吩咐劳模:“吃了饭,你去开会。别迟到了,点不上名,罚一个义务工来。以后村里开会,干义务工就包给你了。”
夜里十点左右,劳模开会回来了。
老五问:“开会怎么说?是要分地吗?”
劳模说:“是要先重分洼地,岭地冬天不忙的时候再动。”
老五不解:“为什么要先分洼地?”
劳模说:“有金说是要搞经济田。公路往北直到北河这片地不分,作为村里的机动地留出来,为了以后添了新媳妇,添了小孩预备的。公路北只分经济田,因为是搞试验,所以不按人口分,平均分,每户四分地。”
老五又不解:每户四分地好干啥?种菜吗?”
劳模说:“说是镇长开会号召的,叫莳蒜。反正不能种庄稼。这个经济田属于自愿的,你可以要,也可以不要。凡是要的,只能莳蒜,不可以种庄稼。”
老五说:“那谁不要?不要不是白瞎这四分地吗?”
劳模说:“可你只要报名要了经济田,就得莳蒜,就得买蒜种,买地膜,买化肥,就得投入。”
老五说:“可不是咋的。那投入了钱最后不挣钱怎么办?会上没说?”
劳模说:“这人家可没说。”又笑说:“人家肯定不能管这个!”
老五也笑了:“上头只要保证莳蒜稳赚不赔,我就报名。”
劳模说:“人家也没强求你报名。可你不报名,你就放弃了那四分地。”
老五说:“我宁愿不要那四分地。”
劳模说:“可人家开会说了,莳蒜光卖蒜薹就能收回成本,剩下的蒜头都是赚的。”
老五说:“等咱收了蒜头,蒜头也就不值钱了!”
劳模说:“你怎么知道蒜头收了就不值钱了,你是神仙,未卜先知?”
老五说:“我不仅知道蒜头收了不值钱,我还知道蒜薹收了也不值钱。”
劳模说:“我不信。”
老五忽然看着劳模笑了,说:“要不这样,我出成本钱,这经济田由你来种,挣了钱算你的,赔了钱算我的,你看怎么样?”
劳模想一想,说:“算了吧,你是一家之主,报不报名你说了算,我不管这闲事!”
第二天,盼盼抱着女儿欣欣来问老五:“大大,你看这经济田我报名不?”
老五笑说:“这事你来问我,欣欣她姥爷有一万个心眼子,你不去问他?欣欣她姥爷报名了没有?”
盼盼笑道:“我去问过了,他报名了。说不报名就白瞎了四分好地,随大流就报名了。”
老五眯着眼睛问:“那你怎么个意思?也跟着随大流去报名?”
盼盼说:“我这不拿不定主意才过来问恁来。”
老五说:“你带一个孩子,弄好二亩烟就不错了,别想那么多。”
正说着,侯扇走进来。老五忙着给他拿马扎子,然后一起说起经济田莳蒜的事儿。侯扇喷儿一声笑起来:
“五弟呀,你是个少有的明白人呀!世上有些事可以随大流,比如说法不责众,但求财随大流一定不行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