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点,在距沈城约四百多公里的长白山中部地区,天已经黑了。
白灯眼前一片漆黑,伸手不见五指。
他慢慢想,慢慢回忆自己是不是又瞎了。
梦里想事情真的很慢,这是白灯醒来后想明白的,他在梦里想转动不灵光的脑袋瓜就像挪动百来斤的木箱一样困难。
怎么推都不往前走。
不知什么时候起,白灯眼前出现了一个笼子。
笼子里关了个人。
濒死的人,致死的失血量,血一直流到白灯脚边。
白灯放弃了思考,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能看见了还要思考什么。
他一点一点向着笼子的方向挪过去。
笼子里的人听到响动,微微抬起头,就一下,便又无力地垂落了下去。
就是这样微不可察的,小到不能再小的角度,在白灯脑海里放大了无数倍,笼子里的人的那张脸被清晰的印在了心里。
那种感觉如遭雷劈,如坠冰窖。
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。
“他”正对白灯跪着,左臂被扭折,以一种凡人无法企及的扭曲姿势吊在身后,无数吊瓶悬挂在空中,末端针头插在“他”的左胳膊里。“他”的手掌被满是铁锈的铁钉钉在地上,伤口处已经溃烂、发紫、流脓。
“他”的脸上、胸膛上、腿上、背上布满鞭痕,皮开肉绽,黑暗处又有双看不到的手在白灯面前把“他”的伤疤撕开,每撕一下,“他”就会抖一下。
额头的汗水流过右眼皮上长长的血痕,流过没有皮肤覆盖的血肉,是疼的。
“他”的右眼皮睁不开,看不见了。
“他”使劲眯起左眼,把不知是汗还是泪挤掉,眨巴眨巴眼睛看他。
“他”笑了,右眼有血泪渗出,被翘起的皮肉兜住,散进汗津津的发根。
狼狈的很,白灯最注意形象了,“他”现在肯定难堪的想把自己藏起来。
可“他”虚弱地笑了,嘴巴一张一合,嗓音难听得要命。
“哥,快走……”
……
那不是他,是他的弟弟。
但他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。
在梦里,他终于能记起弟弟长什么样了。
有吸力把白灯往外拽,无法抗拒,无力抵抗,白灯抓不住笼子,费力扒开源源不断出现,挡在眼前的气体,声嘶力竭地吼道“不,让我看看他长什么样!”
他长得和我不一样!
“他到底长什么样!”
梦醒,白灯从夫诸的毛里弹射起身,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。
他能感受到苏醒的前一秒自己咬紧牙关,咕噜咕噜地在说呓语。
微风拂面,风吹灰动,焦黑色的沙粒大颗大颗往白灯衣服上沾,目之所及,一片荒凉。
他能看到了,全手全脚,除了落枕没有别的感觉。
不,还有心疼。
夫诸从他的手心舔到手腕,把尾巴毛盖在白灯肚子上,拍了拍。
算是安慰了。
白灯呆呆的,望着空地愣神,好一会儿突然炸毛摸向裤兜。那里没有手机,他想起了点弟弟的样貌,想记录下来,但手边没有东西。
“醒了啊。”
白灯转头,终于看到了那个相识已久却未曾一见的人。
鹿望身着白衬衫,扣子板正的系到最上面一个,两边袖子挽起露出了白皙结实的小臂,抱胸靠在树上假寐。
黑色长裤包裹着一双大长腿,看着就热。
这副装扮,在沈城的夏天里显得格外怪异,更别提他脸上还戴着个白色的医用口罩了。
步入职扬的穿搭,怪怪的。
鹿望察觉到他的目光睁开眼睛,对上白灯的视线后左手摸上小臂,把袖子撸了下来,扣好扣子,另一边也是如此。
现在露在外面的只剩脸、耳朵、脖子和手了。
更怪了。
白灯和鹿望一对比,简直就是两个极端。
白灯的衣服变成了镂空版,条状的布料挂在身上凌乱地飘动,一整个战损风。
夫诸给他涮了一遍,可现在依旧绿里透红,红里透黑,一整个战损圣诞树。
白灯扒拉扒拉布料,看着鹿望从裤兜里露出来的手机的一角,问“你的手机能借我一下吗?”
“干什么?”鹿望把手机盖上。
“我在梦里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人,我想把他的样貌记下来,”白灯声音闷闷的,“你能借我用一下备忘录吗?”
“……不能。”
……
唉。
不借,也行,我已经记不住了。
白灯吸吸鼻子,转头拍夫诸,问“他之前就戴着口罩吗?”
夫诸摇头。
白灯猛地逼近鹿望,盯着他仅露在外的一双眼睛看。
这个人的眼睛很好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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